这还是他头一回对人产生这种感觉。
骆弋回想了一下刚刚的那个故事，眉心拧了拧，又问出了一个问题：“二十年前，你收回给他们的东西之后，他们应该又向你祈求过很多次。”
唐今点了点头。
骆弋：“为什么这次，你却一次都没有回应了？”
骆弋这么问，其实是想让她回答“因为我生气了”这个答案。
毕竟不管怎么看，山鬼突然不再回应祈求的原因，只有可能是这样。
他是想让自己面前这只天真到家了的山鬼想起对人类的失望，对人类所犯之错的愤怒，不要再这么天真地去相信人类。
但。
青年接下来的回答，还是超出了骆弋的预料。
“因为……”唐今抱着怀里的那窝兔子，神情认真了起来，“我想让他们长大。”
骆弋：“……嗯？”
“回到山里以后，我找山里的老虎、狐狸、猴子……还有大树们问过了。”唐今告诉他，“它们都是山里最聪明的生物。”
骆弋看着她清澈无比的大眼睛，十分相信这句话，“然后呢？”
唐今：“它们告诉我，村里的人应该是把我当成了他们的母亲，所以才会一直赖在我身边跟我要东西的。”
骆弋：“……嗯？”
骆弋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。
可当看到对面唐今那双认真的眼睛的时候，他又清楚，自己不是幻听。
唐今没有察觉到他的恍神，还在继续讲述：“它们说，如果一直养着孩子，无条件满足孩子的所有需求，孩子就会变得越来越懦弱无能，永远都只能赖在母亲的身边讨要。”
骆弋：……说的还挺有道理。
骆弋等着唐今继续说下去，可唐今却忽而闭上了嘴，不说了。
骆弋看着那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，像是在等着他提问一样的浅色眸子，心底里又翻涌过了一股不明的情绪。
沉默了许久，他到底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，提问：“所以，该怎么办？”
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，唐今满意地弯起了眸子：“把他们赶出巢穴，不再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，让他们自力更生——山里所有的动物、植物都是这么说的。”
所以你才没有再回应村民们的请求对吗？
——骆弋应该这样问。
可看着面前弯着眸子好像很高兴——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的青年，骆弋却连一个字都不想说。
到底是为什么呢？
这股强烈的心累的感觉。
唐今不知道骆弋在想些什么，只是见他垂下了眼睛，表情变得比平时那张死人脸还要更为冷漠——
平时最多也就死了七天，还有那么点生气，现在少说也死了七年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具干尸了。
唐今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骆弋看了她一眼，“……笑什么？”
唐今收敛笑意，抿了抿唇，有些窘迫地解释道：“你刚刚的表情，很有趣……”
……他的表情都能觉得有趣，那青年这一生中见到过的有趣的事物，还真是稀少。
骆弋静静在心底这样想了一句，也不想去探究唐今为什么会觉得他的表情有趣，就直接生硬地转换了话题：“眷属的事情，你知道了吗？”
总算说起这个了。
唐今点了点头，“昨天，我有听见主神的声音，说……我是你的眷属了。”
骆弋观察着她的表情，“明天山神祭结束后，我们就会离开。你愿意跟我离开这里吗？”
唐今倒是没想到他还会特意询问自己，她掩眸思考了一会，才重新抬起眸子，“我明天再回答你，可以吗？”
骆弋没有意见，“可以。”
唐今感激地朝他笑了笑，也不再多留了，“那我就先走了……外面有纸人守着，如果有事可以找它们。它们很好说话的。”
骆弋就当自己没有听见她后面的那几句话了，点点头应了下来。
唐今遂抱起那窝秃毛兔子，起身离开。
屋外还淅淅沥沥下着雨，唐今刚走进雨里，便立刻有纸人飘上来给她打伞。
唐今一直等到远离了骆弋住的那间屋子后，才真的笑了出来。
找动植物们询问解决办法的那段——是她瞎编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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